依米

不过幻想与现实的囤积处罢了。
欢迎来聊天。

 

【喻黄职业更衣室】鬼故事 中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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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黄少天正式接手卢瀚文的摊子。

喻文州也信守承诺,只要黄少天出摊,不管加不加班都会买一个红薯来。

黄少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东拉西扯,什么“左手指甲比右手指甲长得快那么一点点”这种破烂发现也要跟喻文州分享一下。可他又怕喻文州觉得他无聊,只是出于礼貌才听他说话,于是他苦思冥想两个晚上,头发掉了一大把,终于决定化倾诉为倾听,激发喻文州的积极性——装出一副对民国历史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让喻文州给他讲故事。

喻文州真是应了卢瀚文那句博闻强识,讲起历史跟说书一样惟妙惟肖。可难受的是,这人居然讲完不算,下周还要考一考黄少天记得多少,弄得黄少天仿佛陷入了被月考支配的恐惧。

“我说文州,你活着的时候不会是教书先生吧!”

黄少天不过随口抱怨,然而刚刚还笑眯眯的喻文州突然不说话了,摆弄着手里的口袋,心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这个人,外表看着和风细雨,心怎么跟铜墙铁壁似的。

黄少天晃晃脑袋把这句话晃出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接着拉家常。

 

时间一晃来到第三个月,建模组的试用期结束,总管大人亲自下场验收。

该来的总会来。

黄少天呈上三个月的心血,公开展示被他命名为“一叶知羞”的战斗法师。

屏幕上的小人左转转右转转,除了偶尔穿模露出来的大白腿,看不出哪里残疾。

建模组的另两人大气不敢出,黄少天反倒镇定自若——换句话说就是破罐破摔。

他把“一叶知羞”放到简易地图中,做了一个落凤掌的连贯动作。

哗啦,地图上的矮墙应声散落,烟尘和石块的飞溅效果十分逼真,而“一叶知羞”卡在了最后一个收招动作上。

“emmm,这不是bug,是武器卡墙里了,这样比较真实,哈、哈哈哈。”

黄少天表面不动声色,暗地狂怼键盘,可试了几个键,跑动,跳跃,“一叶知羞”就是一动不动。

再这么下去就没法交代了,算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小人就着这个收招动作接上一个另一个招式套路。

“噫呀呀呀呀呀——”

“胳膊、胳膊掉下来了呀胳膊掉下来了!!”

建模组不淡定地掐着嗓子喊起来,扒着电脑恨不能钻进屏幕里去手动接骨。黄少天看着墙上的半条胳膊,心中竟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一叶之秋,沉默地控制着小人往旁边站,小心不要踩到自己尸体残骸。

而这还不算完,就在独臂大侠下一个招式动作做完之前——

“一叶知羞的脑袋跑哪去了?!怎么显示不出来??”

“哦哦哦地上呢地上呢!”

“怎么掉地上了?昨天看不就跟脖子有点接不上吗?怎么今天就掉了?”

“唉还别说,这滚的路线还挺逼真的,你看脚踢过去还弹了两下。”

“……”

黄少天被当场解雇。

 

幸好我还有小卢的红薯摊。

黄少天想。

 

从这一天起,黄少天正式脱离国企怀抱,成为一名光荣的个体户。

红薯摊老板转正,自然不能只周末出摊。在下岗的第二天,他就把放炉子的小三轮推出来,心情微妙地去了菜场,用三寸不烂之舌低价收购了一批看起来不坏的红薯,捎带手把晚上的菜买了。

工作日,住宅区的行人不多,黄少天考虑要不要把摊子挪挪位置,可——

他站在第一次遇到卢瀚文的小车棚前,回忆卢瀚文跟他说将去投胎时,眼睛里闪闪发光。他说的黄少天何尝不知,但他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在不断的轮回中歇歇脚那么简单。

喻文州就要下班了。

黄少天留出了一个红薯不卖,放在炉子最边缘煨着,丝丝香气填补着空气里的裂缝,自己则靠着车把发呆。

人行道上脚步交叠,灰尘翻卷出一个个小漩涡,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如果把视线随之抬高些,人们脸上多半没有表情。

他的心突然空落落的,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任它溜走,一种得而复失的孤独。

孤独。

地府不似人间,没有最基本的家庭作单位,来时茕茕孑立,去时亦是,所有“关系”都是通过自己创造出来的,认识什么人,又和谁疏远,全取决于自己。

这何尝容易。

黄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混乱不堪,一会儿枪林弹雨一会儿车水马龙,最后化成一行行代码,运行,这次一叶知羞的头没有骨碌碌掉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喻文州把他修好了。

黄少天惊醒。寻思自己心可真是大,第一天正式上岗就睡觉,真当是天下大同了。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发现炉子上留的红薯不见了。

“红薯呢?!”

黄少天噔楞跳起来,骨缝抗议般咔吧咔吧得响,搭身上的围巾也滑落,顺势缠住他的双脚。

“啊啊啊啊啊啊!”

咚的一声,他的头直直撞上了身前的黑影,疼痛迟缓地传入大脑,而大脑的工作区还停留在没擦干净的口水印上。

“抱歉……”黄少天吸溜着鼻涕,发现喻文州正举着个掰成两半的红薯睁圆了眼睛看他。

全身的肌肉不可抑制地过了下电,只能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抹抹嘴角又抹抹眼角,最后掸掸对方的衣服。

“晚上好啊!”

“你怎么还在这?”

“哦——哦不是你的红薯还没买走吗?”

“我今天加班。”

喻文州显然知道黄少天被辞退的事,体贴地安慰了几句,没想到黄少天全然不在意,还笑嘻嘻地跟他讲:“我跟你说,历史告诉我们,先富起来的都是我们这种下海经商的!”

喻文州见他心情颇好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提醒他早点回家。黄少天觉得喻文州这人就是跟他装傻充愣,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了。

“你的头破了。”

黄少天顺着喻文州的目光愣愣地去摸,被喻文州一把抓住。

“别碰,回去上点药,你自己行吗?”

“哦、哦,行。”

喻文州把红薯分了黄少天一半,两人一起站着吃了才缓步往家走。

到了楼下,黄少天停好车,喻文州摁了电梯等他,他突然发觉自己刚刚的回答实在太不过脑子。

“哎文州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家没药啊,要不还是你帮我擦擦得了。”他怕喻文州不答应,指着喻文州的拉链,“这个罪魁祸首。”

喻文州果然皱起眉。

黄少天心一横,干脆不摁自己的楼层,要是喻文州帮他摁,他就认栽。

而喻文州没摁。

“你在客厅坐一下。”

喻文州飞快进了卧室,把门虚掩,奈黄少天眼力再怎么逆天也只能看见半个背影。

他把视线收回来,改观察客厅的陈设。喻文州的房型跟他的一样,家具布局也差不了太多,除了物品要比他房子里多一些。

黄少天注意到沙发脚边上的纸箱里扔着一张荣耀的海报,想来喻文州在地府版荣耀总部兼职,应该对这个游戏也有所了解。

他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点两个人的共通处。待喻文州拿着一块棉花出来,黄少天迫不及待打开话匣子。

“文州你玩过荣耀吗?喜欢吗?”

“接触过一些,”可他随即摇了摇头,“我玩不来。”

“为什么?”

喻文州摊开手:“跟不上。”

“噗哈哈哈哈!”黄少天想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中途又被喻文州给打开,怕他碰到额头上的口子,“手速这东西可以练嘛,你可以先试试对操作要求不那么高的,像控场类的……”

喻文州取出个罐子,拿棉花蘸了蘸,细小的药粉挂满了纤维。

“好,等我们的荣耀做出来,我就玩术士保护你。”喻文州心不在焉顺着黄少天的话说完,招招手,“过来,我帮你擦擦。”

黄少天来不及嘚瑟自己的游戏水准,乖乖拖过小板凳,为了不像个乌龟似的伸着脖子,喻文州把腿分开一些让黄少天坐在中间,抬着头等他动作。

“不会疼的。”

棉花轻触伤口,同时掠过的还有喻文州的呼吸,很凉,像黄泉上游吹来的风,风里卷着药粉,从喻文州的指尖滑落到伤口,随着血液流入心脏和大脑。

有点太近了。

他垂着眼睛,不敢把视线放在喻文州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上。而从喻文州的角度看去,黄少天好像逃避似的闭着眼睛,却在心底等待魔法降临。

额头上的双手停下动作,睫毛轻轻颤了颤。

“怎……”

黄少天疑惑地抬眼,发现自己正倒映在对方的眼睛里,那样清晰那样透明,可他不知怎么的,喻文州明明就在眼前,他却觉得那双眼睛里的是别的人。

“你还留过别人吗?”

“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碰巧。”

可是他依旧不安:“我要回去了。”

“要我送你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

黄少天奋力从旖旎的黑夜中脱身,小板凳撞上纸箱发出刺耳的声响。

喻文州注意到箱子,说道:“荣耀的海报,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黄少天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才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算了。”他抿抿唇,“不如借我本书吧,我回家也是无聊。”

意识到黄少天所指的“书”,喻文州立刻警觉起来:“不行!”

他的书房没有关严,里面隐约露出满满当当的书架和没有字的书脊,黄少天只不过好奇。

“好吧。”

好吧。

 

在地府,发家致富是不指望的,但换一个可以看直播的电视还是指日可待的。

做了老板的黄少天心思也活络不少,他买来些糯米面,用筛子细细筛过,混入压好的红薯泥揉成面团,分开数个小剂子擀圆,蒸熟,再刷薄薄一层油煎成焦黄,香气蒸腾。

早点摊的主打产品,完成。

黄少天自己尝了一个,感觉味道不错,原地转了n个圈之后终于摘下围裙,打算给喻文州提前试吃一下。

可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殷勤了。毕竟喻文州并不太愿意他去他家。

黄少天摁电梯时还在犹豫,谁知电梯门一开,直接跟喻文州撞了个对脸。

“?”黄少天捧着盘子,“刚回家?我正要给你送我做的红薯饼呢,要不……你到我家吃?我还有豆浆。”

喻文州很委婉地拒绝了,但他还是拿了一个红薯饼,站在楼道里吃了。

“很好吃,谢谢你。”

这个小插曲把黄少天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管怎么说,第二天早点摊还是照计划开张了,而且生意不错,早高峰还没完,准备的年糕皮子就卖了个精光。黄少天也没想到早点的需求量这么大,毕竟地府的人从来都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根本不存在快迟到只能在路上解决早餐的情况。

不过生意好他总归是高兴的,把小三轮往路边一靠,美滋滋地开始数钱,数完又拿手机算了算,照这样不吃不喝一个月,就能买一台新电视了。可买了电视还要充会员才能看直播,这样又是一大笔。

 

喻文州下楼的时候,穷兮兮的黄少天正在这边掰手指头。

“少天?今天这么早?”

黄少天像是被点亮了:“早上好啊!生活不易我这不是卖点早点挣外快吗。”

“正好我还饿着,还有没有了?”

“啊……”黄少天尴尬地抓抓头,“卖光了不好意思啊。”

“生意真好,那我先走了。”

“哎那你去哪吃早餐?”

“奈何桥下头有个小卖部。”

黄少天灵机一动:“我正想换个地方摆摊呢,等早高峰一过这里两个人影都没有,奈何桥那边人多,正好。你别坐公交了,我送你。”黄少天十分自豪地拍拍自己的小三轮,“大冷天的烤着炉子还暖和。”

“那怎么好。”

“没事啊,我顺路。”

“不必麻烦。”

“那我送你到车站,你看我都给你腾好地方了。”

喻文州到底没上车。常规操作,黄少天暗想,收拾了一下就到菜场进货去了。

 

地府没有四季,只有冷和特别冷,以至于烤红薯全年畅销,但地府的红薯大都从人间进口,夏天的物价要比冬天高上许多,黄少天边走边琢磨,然后又买了些面皮和青菜回去存在家里,打算研发再一款手抓饼。

第二天早餐铺子正常营业,虽然备了更多的原料但还是很快卖光了,黄少天算了两遍钱没什么问题,马不停蹄就奔奈何桥去了。

地府面积不大,按城市人的观点,公交线路就不是为了出行效率,而是因为懒。黄少天没骑多久就看到了桥底下的小卖部,又上了个坡,办公用的房子跃然眼前。

这片他其实不熟,因为只有投胎的才会走这边,但只要不过奈何桥,就还属于地府的地盘,他一个合法居民做做小买卖不犯法。

他把小三轮停在小卖部门口,走路围着几个房子转了转,又拦下个工作人员打听,终于找到孟婆的工作地点——奈何桥头的岗亭,颇有门大爷的风范。其中,孟婆分成两组,一拨在外面站着发孟婆汤,另一拨在房子里负责核对信息和抽签。

他又找了几个角度,爬了几个坡,差点滑到黄泉里灌一肚子忘川水,这才找到一个好位置,可以顺着岗亭的玻璃看到正在办公的喻文州。他一边抱怨喻文州要是属于外面站岗的那批孟婆就好了,自己也不用这么费劲找姿势,但又一边想着能在房子里有把椅子坐还是待房子里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工作的喻文州,即便这个位置隔得有些远,只能看到喻文州跟什么人交谈、交接物品、写字,但趁着来人间隙偷偷伸懒腰被黄少天抓住时,他还是咧开嘴笑了。

岗亭里的喻文州好像感觉到什么,向窗外瞟了一眼,吓得黄少天地鼠似的噌楞蹲下,暗暗检讨自己这种偷窥行为。

正事要紧,黄少天手脚并用爬下土坡,回到小卖部门口把烤红薯的炉子点着,趁烤的空档进小卖部买了瓶牛奶,顺便和老板拉家常。地府没有闲人,工作日几乎全要上班,东西不好卖,于是黄少天便把心思放在排队投胎的人上。小卖部开在奈何桥底下,老板对这里知根知底,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聊得差不多心中有数,红薯差不多也烤好了。黄少天推着三轮钻过隔离带,沿着队伍开始兜售红薯。期间碰到个推车卖花生瓜子的同行,看着黄少天的三轮是羡慕嫉妒恨,黄少天也大气,拍拍三轮让他上来坐着,推车则挂在三轮后面,代价是帮他吆喝。

“红薯~花生~瓜子~~”

同行竞争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但黄少天的生意确实要比前辈们好上那么一点点,因为黄少天发现,他可以刷脸。

“哇!黄少黄少是你吗?”

“是我,要红薯吗?买三个送半斤瓜子很划算的。”

“啊~黄少在这里上班~早知道我也办签证留下就好了~”

“去去去,该投胎的投胎去,我在这里是支持地府的荣耀联盟发展,你们能干嘛?能在这给大蓝雨打call吗?能吗能吗能吗?年少不知柴米贵,多买几个红薯,让我也能看个直播。”

以前,黄少天以为卢瀚文只是个卖红薯的小老板,现在一回想,卢瀚文恐怕是坐拥两栋楼卖红薯打发时间的富二代,毕竟充一年会员看直播,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幸亏苏沐秋还算仗义,说他虽然不能继续留下工作但比赛还是可以一起看,不然荣耀可真真是上辈子的事了。

黄少天一路卖一路聊,也不着急,从高知精英大学教授到乞丐杀人犯,人人都背负着自己的悲喜。有人说快乐大都相似,痛苦各有不同,实际上并非如此。世界之大,人心难料,世间的故事千千万,没有哪个能感同身受。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人在这里谁也不能再伤害谁,甚至见上一面都难,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带不到下辈子。

除此之外黄少天还有另一个发现,就是除了个别实在是恨之切的,大多数人对人间的印象都十分美好,恨不能重来一次,仿佛当初那些失败和不公都不存在了,汗水和眼泪也打水漂了似的。众生皆苦不过说给活人听听,对于死人,人生种种都经过大脑的深度加工,只留下了荣耀与光辉,稍一思及就乐得开怀。

可是喻文州为什么不这样笑呢。

等孟婆们快下班,黄少天便驮着红薯吭哧吭哧骑到岗亭,自认帅气地往那一站,仿佛身后的不是从别人那捡来的小三轮而是全款买下的奔驰小跑。一看到喻文州出来,唯恐对方看不到似的招手:“文州!一起回家啊!”

他这次没邀喻文州上车,而是一起走路到车站,喻文州终于没拒绝,跟他肩并肩在破旧的人行道上留下脚印。晚高峰人很多,但相比人间实在小巫见大巫,黄少天甚至觉得街道上没有人,只有喻文州一个,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到了车站,黄少天自觉停了,喻文州迟疑片刻,从包里掏出一串铃铛来:“看到你的车铃坏了,用这个暂时代替一下吧。”

于是奈何桥畔丁零当啷的铃铛跟叫卖声,成为了地府的一道新风景。

坐在岗亭里的喻文州远远听到铃声,偷偷笑了,被办投胎手续的新鬼抓包,干脆也不遮遮掩掩,甚至打起广告来:“他家红薯很好吃,我们单位每天的早餐都从他那里订。”

这句是实话,黄少天以他惊人的社交能力跟喻文州的同事们打成了一片,并且成功用技术和人情双管齐下征服了众人的胃,承包了孟婆办公室所有人的早餐,获得一份固定收入。

黄少天自豪地想,他可真是被网游耽误的商业奇才,如果上辈子不被魏琛挖走,没准现在也和马爸爸肩并肩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成习惯,黄少天竟然也在这片慢节奏世界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舒适区,不过机缘这东西一向偏爱他,某天地下水管漏水淹了马路,让喻文州不得不坐上了他的车,并且接受一众同事们的注目礼。

喻文州对此的评价是,还挺拉风的。于是也不再那么排斥坐三轮。

受此激励的黄少天再接再厉,在某次喻文州加班之后旁敲侧击地说:“哎你看,咱们下班的时间也差不多,回家反正都要做饭的,干脆你上我那吃去得了,还能少刷个锅。”

喻文州没理他,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假没听见,黄少天对此习以为常,每次都是,稍微拉近点距离,觉得自己终于撬开个小缝时,都会狠狠地吃个门板。

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街边开出的花什么的。

“哎文州,你晚上打算吃什么?需要买水果吗?要需要我就在前面停一下,卖梨的大叔今天过来了。”

黄少天自觉这句话没什么差池,怎么喻文州还是不答腔,难不成刚刚修路那里把人给颠下去了?他刚想回手摸一下,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喻文州靠着他的后背睡着了。

世界都亮了。

哎这黄泉边上的花怎么一个个的这么好看。

到了公寓,黄少天依依不舍又等了一会儿才把喻文州叫醒,喻文州睡眼惺忪地道歉:“不好意思,临近中元有点忙。”

黄少天心情好,刚刚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他笑眯眯地说:“你刚刚说梦话了!”

喻文州顿时警觉地看着他:“我……说了什么吗?”

黄少天自当没看见:“我刚刚问你要不要到我家吃饭,你答应了。”

喻文州肉眼可见地松软下来,又回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轻松地应邀,弄得黄少天以为今天黄历宜嫁娶。不过喻文州提出家里还剩了些蔬菜,再不吃怕是要放坏,干脆拿过来一起做了。

这顿饭黄少天根本没想过喻文州会答应,家里的蔬菜十分单调,巴不得喻文州多带点过来。他用蒸米饭的空档烫了一盘青菜,热了些鸡肉,最后竭尽所能做出一道看起来十分丰富的蛋花汤。总之过于家常,一点都不像招待客人。这样正好。

而喻文州拿来的菜就一言难尽了,一坨洗好的秋葵。黄少天实在不想说话, 但好歹是人家拿的,就随便煮了一锅水,撒点盐,把秋葵糊弄熟,算作一道菜,并且上桌的时候刻意往喻文州那个方向推了推。

黄少天说了点诸如“今天时间紧明天给你准备个大餐”之类的废话,压抑着自己直接搂盘子的冲动疯狂扫荡鸡肉。

然而喻文州却没动,看着他的眼神空荡荡的。

黄少天觉得自己已经挺习惯这件事的了,突然发呆,突然做梦,明明注视着你却好像身边出现了第三个人,而你要是把他的梦戳碎了,没准还会攥住手腕把你提起来。

反正已经这么久了,再等等又何妨。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高昂的心情突然跌入谷底,他冷不丁地问:“他也不喜欢这个吗?”

喻文州下意识反问:“谁?”

窗外的灯光投射进来,万家灯火,正是最温暖的时间点,人们通常在这个时间齐聚在桌子旁边,跟最亲密的人吐槽这一天的压抑的心事,清空一切负面情绪,然后才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

他们明明也是万家灯火中的一个,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

黄少天把筷子放下,呼吸逐渐粗重,好像压抑着什么冰冷的怒火。

“你其实不用把自己关得这么严丝合缝。”黄少天垂着眼睛,“这么久了,石头也能捂热,可你是一块冰。”

为什么就不能睁开眼,抬起头,把目光放得长远些,也不用太长,至少往前看一看。那些上辈子的回忆再刻骨铭心,到底是上辈子了。

喻文州没有接话。

那段记忆就像他的死结,既想彻底埋葬重新活过,又忍不住把接近愈合的创口扒开,如此反复,最终感染流脓,死于败血症。开始的几年他完全出于自我保护,可慢慢的他发现,人类的交流是无奈的,他甚至开始害怕了。

房间充斥着细小的电流声。

他善于沟通,熟知讲话的艺术,他自可以圆滑地顾左右而言他,而面对黄少天,他不想这样。

黄少天爱说话,只要他在,房间里总是吵吵闹闹,他害怕安静,因为安静意味着秘密,意味着猜不透的人心。他时常想什么事大家不能放到明面上交流,可喻文州已经习惯了三缄其口。

也许他们并没有那么合适。他甚至反思了自己,这是不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幻想,好像他从来没有问过喻文州,他到底喜不喜欢吃红薯。

黄少天拿过喻文州的碗站起来:“我帮你盛碗汤。”说完就背过身往厨房走,谁知道脚下拌蒜狠狠磕上桌子腿,喻文州见状慌忙起身拉他,手却被甩开了。

“少天。”喻文州有些急了,“少天。”

他不顾黄少天挣扎揽住他的肩膀,把他稳稳安置在椅子上,取过他手里的碗放回最开始的位置,然后坐到对面,却不肯放开手。

“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他也烫了青菜,做了蛋汤。”喻文州低声说,“他没有你会做饭,大多数时候只能用盐水煮一煮。

“那天我们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吵了架,他没有解释,不过就算他解释了我估计也不会听,不然我们也不会闹得掀了桌子。

“其实都是些误会罢了。

“可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再相信他一点,再仔细问一问,再次见面时我就不用对他开枪,他最后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应该等一等,应该回过头,应该把那些随口说的话都记住,可是我没有。”

黄少天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把记忆像写书一样事无巨细地写下来,生怕自己忘了,好一遍又一遍质问自己?”

喻文州猛地抬头。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黄少天趁喻文州愣住的一瞬抽回了手。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喻文州摇头。

他换了一个问法:“如果你找到他了,你能做什么呢?”

喻文州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欠他一个道歉。”

“然后呢?未来呢?你为一个道歉扛了这么久,你的任务完成了,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当你的孟婆?还是干脆投胎去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

他的未来什么也没有。也许其实他已经认定,他是找不到他的,他也不会原谅他。

那个人可真是无处不在。

黄少天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借一本你房间里的书吗?”

“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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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已定时2010。

定时发布人在度假龟速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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