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

梗源知乎，非知乎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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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推开门，空调的冷气扑了他满脸。

热情洋溢的欢迎光临此起彼伏，波浪般一路护送。

夏季的海底捞生意依旧红火，等位的食客们将过道挤得满满当当，穿着红黑围裙的工作人员接踵摩肩地穿行，走路带起的冷风和火锅的热气在他们头顶交融。小孩子聚在游戏台前，奋力敲打着桌面，咿咿呀呀的尖叫代替只有同龄人才听得懂的语言，脸颊红得像火锅里煮烂的番茄。

喻文州在他跟前的位置入座，彬彬有礼地对服务员道：“我陪这位黄先生过生日。”他将菜单递给黄少天，声音轻软，“少天想吃什么？今天寿星最大。”

“随便吧。”

黄少天没有看他，眼神漂泊无依，把菜单一推，将自己缩进角落的小沙发里去。

说起来讽刺，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张桌子，而他们今天是来谈分手的。

 

那天黄少天刚刚弄丢了新买的手机，又好巧不巧碰到老板急事找不见人，手机没找到又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黄少天憋着一肚子火，愤愤然决定找个地方大吃一顿扫扫晦气。不过这想法是临时起意，没有订座，他几乎是权凭意念排了座位，最终在3个小时后在服务员小姑娘的带领下爬着找到一张双人桌。

这张双人桌离吧台很远，藏在一个小拐角，桌与桌挨得极近，一看就知道以前这里应该是个大桌，但为了照顾他们这些独行侠才被改成的小桌子。

此时里面的那张双人桌已经坐了人，黄少天不得不把椅子挪了挪才得以入座。

服务员小姑娘心思活络，眼珠子一转对黄少天道：“那边的先生也是一个人，不如你们一起坐吧！”

黄少天当时还不知道坐在他隔壁桌等上菜的人就是他未来的男朋友，只扫了一眼一心一意带着耳机玩游戏的喻文州，对小姑娘道：“算了吧，都不认识多不方便，要是他站联盟我站部落还不得打起来，哎你把菜单给我看看我都快饿死了。”

小姑娘没急着递菜单，反而摩拳擦掌地嘀咕：“刚才他加菜的时候跟我说了好几次谢谢，声音特别温柔，一听就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你看他打游戏时那么认真，全世界都和他无关似的，手指还那么好看，他要是在联盟我立刻倒戈。”

黄少天心说你这个叛徒，但他空荡荡的肚子实在不争气，看送菜的服务员就像看衣食父母。

“可以让这个部落狗了解一下联盟的饮食吗？我好考虑考虑倒戈的吸引力。”

小姑娘忍俊不禁，笑着把菜单递上去，不等黄少天翻完就跑开了。没过一会儿抱回一只粉嫩粉嫩的玩具熊。

“您好，请问我可以入座吗？”

黄少天抬眼，见小姑娘抱着玩具熊往脸上一挡装作小熊在说话，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楚楚可怜。

“……行。”

小姑娘把粉嫩嫩的玩具熊凹了个风骚的造型，摆在黄少天这个穿鞋一米八的糙汉对面。

然而扫扫隔壁桌，并没有熊。

……你怕是故意的吧。

黄少天的腹诽没说出口，就听小姑娘惊呼一声扑到隔壁桌去：“哎呀锅底溅到您手机上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失职，刚才看到您在用手机就没给您拿袋子。”

“不碍事。”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一边从围裙里掏袋子一边道歉，“这是最新款的爱疯吧？特别贵的那个？”

那人宽慰：“没事，我也是公司开会抽奖抽的。”

小姑娘诚恳道：“长得帅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不过您公司福利这么好，您肯定是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黄少天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摸了摸脸把小姑娘叫了回来：“麻烦，来个番茄锅。”

小姑娘手一合：“哎呀，那边的先生也点的是番茄锅，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有——”

“咳！”黄少天重咳一声，却看到旁边桌子上摆的木架，“他点的那个是什么啊？好吃吗？”

小姑娘特别上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哎！我这就给您问问去！”

哎不是，你不是服务员吗什么菜你还不知道了？

“先生！”小姑娘在喻文州面前站定，“那边那位先生想问您这盘鸭肠好不好吃！”小姑娘又貌似很困扰地说：“但口味这东西因人而异，您介不介意分那位先生一根尝尝啊？”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最后那句——？

喻文州莫名其妙地看了黄少天一眼，默默把放鸭肠的架子往黄少天这边推了推。

“……”

不过最后任凭小姑娘用尽全身解数，黄少天依旧没和喻文州坐到一桌去，但具体为什么还是加上了微信，还要数一个年长些的服务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双人才可用的优惠券，而且当天有效。所谓跟钱过不去思想有问题，刚丢了手机的黄少天不得不臣服于金钱的淫威之下，百般不愿地掏出苦苦支撑的老年机。

 

等黄少天从回忆里浮出水面，锅底已经滚开了，他刚想盛一碗浓浓的番茄汤，喻文州就把手伸了过来。

“喝这碗吧，刚才我已经下肉了，汤不好喝了。”

黄少天习惯性接过来，半晌又推了回去：“还是你喝吧，等你去了德国就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汤了，还是趁现在多留点美好回忆吧。”

喻文州没拒绝，却也没喝，“少天……”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黄少天打断道，“你必须出国，而我不接受异地。国外的条件比国内好太多，对你的发展只有好处，但以我现在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的，我们毕竟也没结婚。”

 

提分手的是他，当初告白的也是他。

如今他告白的英勇事迹还在被吃瓜群众们津津乐道，究其根本是当时的目击证人正是吃瓜群众们的头子。

苏沐橙。

苏沐橙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为还人情黄少天提出请客海底捞。

苏沐橙也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八九样，把室友养的兔子口粮都点出来了，大方表示吃不了她可以兜着走，事实证明她当时的决定真是英明神武——没过一会儿，过来补开发票的喻文州出现在门口，还没吃饭。

反正是黄少天做东，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把喻文州叫来，干脆三个人一起搓一顿。

喻文州按流程推辞了三次，然后到黄少天身边一坐，谁知跟苏沐橙互相一介绍竟然是半个同行，登时外行理解不了的苦水就压抑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请客的黄少天愣是找不到地方插话，最后沦落成取水果的跑腿小二。

他从吧台拿走最后一块哈密瓜，正准备去下一个吧台扫荡，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黄少天转头，是刚才一直服务他们那桌的服务生阿姨。

“小伙子，那是你女朋友吧？那姑娘真好看，有气质，说话也体面，这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就可惜了。”

“啊？不是阿姨您别误会，那是我一个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真的！”

“唉你别害羞，你这样的阿姨见多了，现在忙着否认等人跑了就知道着急了！我看那姑娘一直跟你朋友说话，你也插不上话，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说时迟那时快，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朵花，“去，男孩子就要主动点！”

“我们不是，哎呀，阿姨您听我解释——”

服务员阿姨现场上演琼瑶经典的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自顾自拍着黄少天的肩膀：“小伙子！阿姨看好你！”

四周的人群或说笑或涮菜，似乎都忙着自己的事，但黄少天分明感受到一股股炙热的眼神，八卦的气息就要关不住了。

Emmm，道理我懂，可是为什么是母亲节专用的康乃馨。

黄少天接了花，身上的目光似乎更沉了些，他一手拿花一手端哈密瓜，挪着小碎步绕了好几圈，还是没敢回去。

他扭身一看，身后的吃瓜群众这次干脆掩饰都不掩饰了，一个个给他竖起鼓励的大拇指。

黄少天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是学生时代的热血高校打群架还是为了员工利益跟老板唇枪舌战，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在怕的，除了一样，就是这种万众期待的，目光。这些目光仿佛一支支毒箭，沾上一点就把他的脑子迷得七荤八素，稀里糊涂跟着别人跑不说，还得乐呵呵帮别人数钱。

现如今有个小伙子要告白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差给个聚光灯了。

黄少天心一横，三步并两步把康乃馨往苏沐橙跟前一送：“妈！我跟文州是真心的！”

 

往事不堪回首。

好在工作人员们也没有给他太长的时间，就叮叮咚咚推着小车过来庆祝生日了。

黄少天也算海底捞的常客，倒不知道庆祝生日有这么大的阵仗。灯牌、果盘、蜡烛、彩纱、蛋糕、香槟、玫瑰花还有一支话筒，黄少天倒是不怕拿着话筒在大喇叭广播里说点什么，但今天他是真的没什么心情。

餐厅广播里已经响起了生日快乐歌，不明就里的工作人员们有唱有跳看起来比他这个寿星还要开心，黄少天强打精神，至少在最后一个和喻文州一起的生日里，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

至少在喻文州多年以后的回忆里，他们的分离不至于太难看。

不管是命定还是工作人员的歪打正着，遇到喻文州都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一段时光，就算他们终究要分开，也从没放弃过继续爱他。喻文州体贴、温柔，走近他才知道他的温柔里还带着不屈不挠的坚定和毅力，他是多么好的人，值得多么好的生活，他怎么不想和他走，可是以黄少天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承受不起，他可以努力，但他凭什么让喻文州等他呢。

他想说点什么，爱不合时宜，绝情的话又说不出口。

生日歌的尾音还未结束，一个工作人员已经从下到上挥舞双臂开始起哄，大家非常给面子地一阵尖叫，另一个工作人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话筒塞进喻文州嘴里。

？？？

黄少天搞不清状况，四下求助的当口突然听清了一阵又一阵起哄的人群到底说的什么——

“求婚！求婚！求婚！”

？？？

此时被玫瑰花埋住的喻文州也没清醒到哪去，甚至还想打个喷嚏。

一个系着围裙的小姑娘叫道：“上次是黄先生先告白的，这次轮到喻先生求婚也不为过吧！”

小姑娘声音挺大，广播回应似的从生日歌切成了婚礼进行曲，成功吸引了吃瓜群众的注意，本着有热闹不看不是中国人的原则，瓜子也不嗑了，啪啪啪拍起手来。

“当时两位认识就是在我们店里，能促成这段姻缘也是我们的荣幸！”经理样子的人从群众中间站出来，非常大气道：“求婚成功，全场九折！”

一听和荷包挂钩，这下子算是炸了锅，刚才还假装冷静吃饭的食客们此刻吼得比谁都大声：“答应他！答应他！”

看管小孩子的工作人员一边想看热闹一边又要工作，干脆一拍游戏台：“小朋友们！谁想当两个哥哥的小花童呀？举手！”

“等等。”黄少天抹抹头上的冷汗，眼下一步就要闹洞房了，吓得赶紧澄清：“不是的，我们今天是来……”

“是来什么？分手吗？”一个看起来对此很有经验的阿姨站出来，“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这辈子不可能分手的，你看阿姨凑成的哪对分手了？姓叶那对姓王那对还是姓韩的？”

黄少天定睛一看，这位阿姨似曾相识，尤其是那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和尚念经，尤为印象深刻：“小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爱就要大大方方承认，当时告白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未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你看小喻长得这么好，有气质，说话也体面，错过了哪找去！”

好极了，这集好像也看过。

“咳，我说两句吧。”喻文州从玫瑰花坟墓里刨出来，好整以暇地把一切瞩目和尴尬挪到自己身上，“谢谢这位小妹妹，要不是你当时安排我们坐在一起，我们也不会认识。谢谢阿姨，要不是您当时的鼓励我和少天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一步。也谢谢经理，是您把这家店打理得这么好，才吸引少天进来，我们才得以相遇。”

喻文州说了一通官话，说得围观群众心花怒放，但等这些漂亮话说完，就该是失望了。

“谢谢大家关心，但我们就要去德国了……”

这个但是听得黄少天心头一颤。分手是他提的，在喻文州决定出国之后提了不止一次，可是黄少天从没听喻文州说过分手两个字，可现在只是想想他就受不了了。

原来听的人也会这么疼。

喻文州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冲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我去，不会是喊不同意这门婚事的角色都安排好了吧？这海底捞服务也太周到了。

冲进来的小个子并没有喊我不同意，反倒冲到喻文州身边，神神秘秘递上去个东西。喻文州接过笑了一下，还不等黄少天看清，扑通一声跪下了。

媒婆阿姨看不下去，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踹了喻文州一脚。喻文州惊，赶紧换了条腿。

“不好意思，第一次求婚，没经验。”

喻文州的声音从话筒和广播两个方向传来，淹没在众人的笑声里，黄少天紧绷的神经不知为何突然放松下来。

“少天，你愿意作为喻文州的伴侣，和他一起承担未来吗？”他打开盒子，是两枚亮晶晶的戒指，“让我养你，好不好？”

又是万众期待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可是黄少天觉得，他很清醒，异常清醒。

喻文州说，也许他达不到签证要求的条条框框，但他要以伴侣的身份带他走。

“可是我不会买菜。”

“我大学学过翻译。”

“可是我不会烧饭。”

“我煲的一手好汤。”

“可是我吃得很多。”

站在一边看的经理急了，生怕黄少天不同意似的：“没关系来我们店终身五折！”

黄少天扑哧一声，把手递过去。

 

半年之后黄少天在他德国的新家收拾行李，把国内带过去的瓶瓶罐罐分门别类摆进橱柜，他从箱底发现了一包海底捞底料，内心感慨万千。

“文州，你说按海底捞这服务，是不是不管你要什么他们都能弄到？”

喻文州赤着上身从浴室走出，双臂缠住黄少天的背部，水渍弄了他一身。

“我只知道，我要了一个男朋友，然后他们就把你送到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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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表示他这辈子算折在海底捞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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